大江健三郎1935年生于爱媛县一个森林覆盖的山谷间的小村庄,童年时代,就在那片大森林里度过。林中的自然绿韵,成为哺育他的摇篮。当时,他最爱读马克·吐温的《哈克贝里·费恩历险记》和拉格洛芙的《尼尔斯历险记》,从中感受到两个预言:一个是将能够听懂鸟类的语言,另一个是将会与野鹅结伴而行。这使他泛起一种官能性的愉悦,感情仿佛也被净化了。所以他说,这两部作品“占据了我的内心世界”,“孩童时代的我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合法的依据”。这种从小就有的感受力,滋润着他的文学想象力。
大江的小学时代是在战争年代度过的。在县里念高中时,过着寄宿生活的他,开始爱好文学,编辑学生文艺杂志《掌上》。1954年考入东京大学文学系,先选教育专业,后改攻读法国文学,迷恋上加缪、萨特、福克纳和安部公房等人的作品。1957年在大学校刊上发表了习作小说《奇妙的工作》,接着在《文学界》上发表了处女作《死者的奢华》、《饲育》,从此他怀着极大的热情更新文学的观念和构建特异的文体,以此来展现自己的独特的文学世界。他与开高健的出现,被认为是日本战后文学新一代的诞生。
他的第一个孩子是脑功能障碍儿,取名光。光一出生就处在濒死的状态,整天躺在特殊的玻璃箱里。面对这个毫无生存希望的初生婴儿,大江曾经对光的生与死做过痛苦的选择。他每天都去医院隔着玻璃窗探视,望着孩子的脑袋、脸,他想起哲人埃利亚代的话:“人类生存是不可能被破坏的”,于是培养起一种坚定的想法:“既生之则养之”。几个星期过去了,婴儿还活着,他确实是存在下来了。于是他直面痛苦的自觉之后,接受了这个孩子存在的事实。光虽生存下来,但幼年的光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他6岁那年,大江带他去山中森林里的小泊,他听见从林间传来鸟声,竟对鸟儿的欢鸣做出意想不到的反应,第一次用人类的语言说出:“这是……水鸟”。于是大江看到了希望,全身心地培养他学习作曲,让他把小鸟的歌声与人类所创造的音乐结合,并在其中成长为一个作曲家。大江由此感受到儿子为自己实现了自己幼时的能够听懂鸟类语言的预言。这个“可悲的小生命”诞生时发生的意外,以及从光的音乐中感受到的“阴暗灵魂的哭喊声”,成为大江健三郎文学生涯的一个组成部分。
从他的残疾儿子诞生的那天起,他多次到广岛调查遭受原子弹爆炸的惨状,亲眼目睹了原子弹爆炸的受害者多年后仍然面临着死亡的威胁,过着无休止的忧心忡忡的人生,于是他通过“广岛”这个透视镜,把即将宣告死亡的“悲惨与威严”的形象一个个地记录了下来,并写了随笔集《广岛札记》,向读者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人类应如何超越文化的差异而生存下去。
概言之,他经历过生活于森林小村庄的自然环境、日本遭受原子弹轰炸以及家中残疾儿的三重生活体验,并把这些生活体验作为文化问题综括起来思考,这便成为他探讨人类追求生存愿望的根源,以及他取之不尽的创作的源泉和永恒的主题。
值得一提的是,大江健三郎在以存在主义的创作方法来表现他的上述三重体验的时候,又尽力发挥日本传统文学的丰富想象力、日本古老神话的象征性和纯粹的日本式语言和文体的特色,经过几十年的辛勤笔耕,完成了存在主义的本土化,从日本走向世界,于1994年荣获诺贝尔文学奖。